第二百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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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齊嘴角抽了抽，本能地想反駁，卻在看到旁邊抱著孩子、一臉驚恐的年輕夫妻時閉了嘴。
這個老頭很可能死於小寶前世之手，他要追問老鬼的來歷勢必繞不過這一段，讓這對年輕夫妻知曉自己的孩子前世是個殺人犯，而且沒償還完罪孽就跑來投胎，要不了多久還會被這些前世的債主給殺死什麽的，太殘忍了。
“這位先生，咱們借一步說話可好？”柳齊恭敬地抱了抱拳。
老頭鬼吹胡子瞪眼，拿冒煙的拐棍指了指柳齊的鼻子，氣哼哼地說：“我不想跟你說話，滾蛋！”
柳齊：“……”本少爺也是個暴脾氣來著，老子尋思你年紀大了，尊敬尊敬你，可你把當老子是個軟柿子是不是就過分了！
柳齊很生氣，他左手抓符紙，右手抓住奧斯卡的肩膀，在奧斯卡轉頭看向他的瞬間，將人扔了出去。
眨眼就來到老頭眼前的奧斯卡：“……”柳齊我?日你仙人板板！
老頭鬼也沒想到柳齊會來這麽一手，防備地後退半步，同時舉起拐棍照著奧斯卡的肚子就是一下子。
老頭鬼比奧斯卡矮了一頭多，奧斯卡又保持著前沖的姿勢，老頭鬼這一拐杖毫不意外地紮偏了，正紮在奧斯卡某不可言說的部位。
奧斯卡：“……”
柳齊：“……”
程喬：“……”
老頭鬼：“……”
老頭鬼顯然也沒想到自己一拐杖會紮在這麽玄幻的部位，見奧斯卡那張比自己少不了多少褶子的臉漸漸扭曲成一團，他也莫名覺得某部位有點疼。
“……我……艹……你……大……爺！”奧斯卡這話罵的是柳齊，可他的眼睛盯著的是近在咫尺的老鬼。
雖然先前被打得夠嗆，奧斯卡卻沒真正發火兒，老頭鬼那幾下子打得不輕，可他的自愈能力也不是鬧著玩的，身上的傷看著挺重，實際休息兩天就能痊愈，所以他壓根不放在心上，也沒認真對敵。
誰讓對方是老人家呢，他就當尊老敬老了。
這會兒關鍵部位受創，奧斯卡可不幹了。他要是被這一拐棍杵廢了，幾千萬排隊等著給他當媳婦兒的少女們不就集體失戀了麽，他不為自己的性福著想，還得為那些幻想嫁給他的粉絲們想呢！
“你個老不死的，給你臉你不要，那我就把你這張老臉給你撕下來！”奧斯卡發了狠，一個虎撲將老頭撞翻在地，騎在他身上照著老頭鬼的臉就是一頓拳擊。
程喬在旁邊看得觸目驚心，這家夥能反抗啊？那剛才怎麽還被人家打得跟孫子似的呢！
柳齊倒是不意外，自己這個發小有幾斤幾兩他心裏清楚得很。論天賦，奧斯卡絕對你在自己之上，畢竟狐貍精再怎麽得天獨厚也是要靠修煉來提升自身修為的，不像他們僵屍，更多是依靠自身體質的優勢闖出一片天。
奧斯卡從小是被各種丹藥養大的，他再怎麽吊兒郎當，修為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對付觸摸不到的鬼或許沒轍，但像老鬼這種能觸摸的鬼，尤其是男鬼，奧斯卡就是打不贏也不至於輸太慘。
程喬心肝都開始顫抖了：“咱們要不要去攔一下，我感覺那老頭快被他打死了！”
老頭鬼的身體本來是奶白色的半透明狀，深夜看來和活人差不多，可現在卻淡薄許多，仿佛隨時都會消散一般。
柳齊也發現了這一點，急忙奔過去拉住還要揍人的奧斯卡，將人強拽起來。
奧斯卡的氣還沒順，看向老鬼的眼神跟要吃人差不多。
“小喬，你把他拖到外面去，別打擾人家休息。”柳齊轉頭對程喬說。
程喬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驚悚。
柳齊認真地點頭。
這老鬼八成被打懵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自己是個鬼，等他想起自己是鬼，變回活人碰觸不到的狀態，他和奧斯卡可就徹底派不上用場了。
可如今的程喬同樣指望不上，他們必須速戰速決。
程喬打心眼裏畏懼老鬼，畢竟誰看了老鬼暴打奧斯卡的兇狠勁兒都會心有餘悸，可柳齊正控制著發狂的奧斯卡，的確騰不出手。
使勁咽著口水，程喬假裝鎮定地來到老鬼跟前，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老爺爺你好啊，我不是故意要拖你的，你也聽到了，是那個人讓我把你拖出去的，你要是發飆想打人就去打他吧！”
被賣的柳齊：“……”
正和柳齊撕扯的奧斯卡：“哈哈哈哈哈！”
柳齊沒好氣地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你還有臉笑，這些事都是你惹出來的！”
他轉頭對看呆了的年輕夫婦抱歉地說：“讓你們見笑了，今晚應該沒事了，你們放心睡吧。”說完拉著奧斯卡離開房間。
程喬可不想一個人跟這個脾氣暴躁的老頭鬼相處，急忙抓住老頭鬼的一只腳，十分彪悍地將鬼給拖出了門。
老頭鬼：“……”
全程不在狀態的夫妻倆：“……”
他們做夢呢吧？一定是！哪有抓鬼抓得如此玄幻的！
三人一鬼魚貫離開，柳齊先前已經觀察過環境，大半夜的，他們去哪兒都不方便，幹脆上了頂樓天臺。
等程喬把老鬼拖上天臺，柳齊立刻在老鬼身上貼了幾道符紙，其中一道還是石風華親手制作的，威力比他自己畫的強太多。
沒辦法，他可不想再看一遍鬼把符紙扯下來的場面了。
被符紙貼得像粽子的老頭鬼頓時尖叫起來，柳齊扣了扣耳朵，沒好氣地吼了一嗓子：“叫什麽叫，又沒傷著你！”
老頭鬼不甘示弱：“要是你怕蛇，我在你旁邊放一堆蛇，然後告訴你這些蛇不會咬你的，你害怕不！”
柳齊：“……”
“少特麽廢話，你又想挨揍了是不是！”奧斯卡挽起袖子二度往前沖，被柳齊沒好氣地扯回來。
柳齊鼻子快氣歪了：“你能不能不添亂了！能好好幹活就老實一會兒，不行我就把你從這兒扔下去，才二十幾層而已，你也摔不死。”
奧斯卡憤憤不平地沖老鬼“哼”了一聲，退到旁邊當吃瓜群眾去了。
柳齊表情一變，整個人仿佛成了個變態。他陰惻惻地蹲到老鬼旁邊，迎著對方探究的眼神，冷冷地問：“說吧，你為什麽出現在那裏，又為什麽要罵那個孩子？”
“孩子？我呸！”本來有點忌憚的老鬼再次瞪圓了雙眼，惡狠狠地啐了一口，“那是個魔鬼！他不配做人！”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柳齊和程喬的心還是狠狠地沈了下去。
看來他們的推測是真的。
“那個混蛋殺了那麽多人，所有被他殺死的人都還徘徊在人間，那個殺人魔卻可以重新做人！為什麽！憑什麽！”
老頭鬼越說越激動，兩只眼睛布滿了血絲，黑色的瞳孔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滲人的白色眼仁。
這是要暴走啊！
柳齊心頭一凜，急忙又在老頭鬼腦門上貼了道符紙。
老鬼身體一震，天臺上刮起一陣陰寒的風。
程喬抱著肩膀抖了抖，忍不住問：“你能詳細說說你們過去的事嗎？”
殺了不止一個人的兇手，在如今這個信息極速流通的時代裏還是很好查的。
“那個混蛋，他就是個混蛋！”老頭鬼被符紙克制，卻還是難忍心頭的怒火，破口大罵了十分鐘才進入主題。
奧斯卡揉揉震得生疼的耳膜，不管這個老頭鬼和那個叫小寶的孩子有怎樣的恩怨，這一刻他都同情那個孩子——
一個話還說不利索的娃碰上個比唐僧還話癆的老頭，誰比較慘，一目了然啊！
“三年了，我已經在這世間游蕩了三年！”老鬼長嘆一聲，臉上露出濃濃的疲憊與無奈。
三年前，他還是個活人，像每個退休老人那樣，早上去公園遛彎，晚上在小區廣場那兒看大媽們跳廣場舞，沒事的時候溜溜鳥下下棋，生活要多愜意有多愜意。在大多數人仍對死亡保有最大程度的恐懼和敬畏的年代裏，他的悠閑顯得那麽灑脫超然。
“人到了歲數啊，生死這事就看開了……可我怎麽都不會想到我會死得那麽慘！”老頭鬼淡然的眼神瞬間變得憤怒，整張臉跟著扭曲起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智的誰都沒有說話，還能說什麽呢，他們又沒慘死過。
老頭鬼說，那段時間他家跟前的公園發生了一起兇殺案，被害人是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妙齡女郎，那天下班晚了抄近路從公園中穿行而過，卻沒想到省下來的這幾步路成了她的奪命鎖鏈。
老頭鬼平時常去那個公園散步晨練，那天早上他兒子兒媳著急出差，所以他先送孫子去學校，這才來到公園。
他到公園的時候，休息區已經圍了好大一群人，老頭鬼找到相熟的夥伴，這才知道公園裏出了命案，警方正在勘察現場。
“那個女孩死得慘啊，我就遠遠瞥了一眼，她那身上啊，全是傷口，血流了一地……”想起那個場景，老頭鬼還是止不住地嘆息，他這一輩子過得很平順，從未想過這種只發生在電視劇裏的情節會真實地出現在他周圍。
女人的死在周圍造成了不小的轟動，老頭鬼和他的夥伴們也暫停了早晚的遛彎活動，盡量避免去那個公園。
可血腥的災難沒有因此而結束，老頭鬼成了那兇手的第二個目標。
“那天下雨，我吃完早飯就在客廳裏看電視打發時間，我孫子放假了，他爸和他媽帶著他去串門，沒在家，幸虧沒在家啊……”
老頭鬼怎麽都沒想到家家戶戶安裝的防盜門會那麽脆弱，居然無聲無息就被人弄開了，他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他的身上就多了幾道猙獰的傷口。
再怎麽看破生死的人突然遭受這樣的事都會亂了分寸，老頭鬼也不例外，他來不及去看兇手的樣子，他只想逃離，逃離那個魔鬼，逃離這個讓他充滿了歸屬感的家。
可那個兇手顯然不打算放過他，他掙紮著往外爬一步，背後就會多一道傷口，對方不急於殺掉他，而是單純在享受折磨他的過程。
“我不曉得自己挨了多少刀，只知道到最後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他每一刀落下來，我都能聽到皮肉被割開的聲音，那種絕望……你們能想象那種絕望嗎？”
老頭鬼嘶吼著，三人愈加沈默。
那樣的場面，他們只是想一想就頭皮發麻，實在不敢想親身經歷著是怎樣的感受。
“後來我實在堅持不住，我好累，好困，我知道，只要我閉上眼就再也睜不開了，可我寧願快點死去，那一刻，我人生第一次覺得活著是一種折磨。”
老頭鬼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時候咽氣的，當他呈鬼魂狀出現在自家客廳時，兇手早已離開，客廳只剩下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那是他的屍體。
看著那血肉模糊的人，老頭鬼抑制不住地顫抖，他想尖叫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他就那麽看著自己的兒子兒媳帶著孫子回家，一開門看到的，是開始腐爛的他。
兒媳被嚇暈，兒子捂著孫子的眼睛退出房間報警，警察來勘察現場，門口圍了好多鄰居，一張張熟悉的臉上滿是驚恐……
“我從未想過人死之後會變成鬼，直到我自己變成了鬼……”老頭鬼的嘴角溢出苦笑。
老頭鬼對兒孫沒有執念，何況他更擔心已經被自己屍體嚇得半死的子孫再被自己的鬼魂嚇到，所以他離開了家，跟著擡走他屍體的警察一並離開了。
他想親眼見證警察抓住害死他的兇手。
案子的調查並不順利，他眼睜睜地看著警方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卻還是一無所獲，七天之後，就在他依照本能回家最後一次探望兒孫的那天夜裏，第三個受害者出現了。
那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被發現時全身被砍得不成樣子，修長纖細的手指散落在她屍體的周圍，仿佛枯敗脫落的樹葉。
老鬼跟著警方到達現場，看到那個年紀輕輕、還沒正式開始人生的女孩就那麽躺在那裏，心裏的憤怒到達了頂點，他不想再依靠警方去破案抓人，他要親手找出那個害死他，害死那兩個年輕女孩的混蛋殺人魔！
他死守著那個女孩的屍體，他相信自己能變成鬼，那個女孩同樣可以，到時他們兩個受害者可以聯起手來，一起抓那個殺害他們的兇手。
可他等了兩天也沒見女孩的鬼魂出現，失望之下，老頭鬼離開警局，他清楚，那個殺人魔不會罷手，再不找到他，還會有更多受害者出現。
在警局的這些日子，老頭鬼掌握了警方所有調查細節，他按照警方推測的兇手作案區域挨片尋找，日夜不停地尋找，哪怕被陽光曬會非常痛苦，他也從未停下腳步。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找到了那個兇手，在那個兇手再次行兇的時候。
“我撲了上去，想制止他行兇，可不知道為什麽，我從他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撲空的老頭鬼不甘心地二次沖上去，可他還沒碰到兇手，兇手就被他要襲擊的女孩一腳踹翻，老頭這才意識到女孩不簡單，拳腳功夫很厲害。
兇手顯然也沒想到女孩會這麽厲害，眼見打不過，兇手慌不擇路地逃竄，好巧不巧被一輛夜行的卡車撞上了天。
兇手就這麽死了，在老頭鬼看來，兇手的死亡一點痛苦都沒有，憑什麽他們這些受害者承受了無盡的折磨才斷氣，這個耳膜卻可以死得這麽輕松！
更讓老頭鬼無法接受的是兇手咽氣的瞬間，他的魂魄離開身體，沒等老頭鬼有所行動便化成一道青煙鉆入了地下，再也找不見了。
“一開始我以為他看見我了，嚇得鉆進地下，我想追他，可我嘗試了許多次都鉆不下去……”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老頭鬼都在兇手被撞死的區域活動，他覺得兇手的鬼魂早晚會出來，那時他就可以報仇了。
“我這一等就等了兩年，兩年的時間，我忍受著風吹日曬，身體越來越虛弱，我知道自己要死了，人死了會變成鬼，那鬼死了是不是什麽都不剩了？這兩年來，我見過好幾個死去的人變成了鬼，他們和我一樣在人間游蕩著，幾天之後化為一道煙鉆入了地下，看得多了，我突然明白了，他們是去投胎了。”
“那個兇手也去投胎了！憑什麽！我這個受害者還在人間游蕩，還在苦苦追尋兇手的蹤跡！他為什麽可以直接去投胎！為什麽！這不公平！”
老頭鬼開始了新一輪的咆哮，這一次，沒人表現出不耐煩，他們都被老頭鬼的經歷震撼了。
“我恨！我怨！我整日在兇手消失的地方往地下鉆，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找到他，我要報仇，我要為自己報仇！我要為那些慘死的孩子們報仇！”
隨著老頭鬼的怒號，他的魂體重新凝實起來，看來正是這個信念支撐著他，他才沒有在歲月的洗禮中煙消雲散。
“我知道，我沒法去投胎，也找不到兇手，可我不甘心，所以我開始在兇手出沒過的每個地方游蕩，上個月，我在那個公園裏看到了個姑娘，我一眼就認出了她，是那個被兇手殺死女孩！”
這是老頭鬼死亡的三年裏頭一次看到和兇手有關的“人”，立刻激動地沖上去打招呼，那個女鬼不認識老頭，聽對方說完經歷後才放下防備，並告訴老頭鬼一個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的消息——
她找到那個兇手的轉世了。
那個女鬼領著老頭鬼來到小寶家，見到了兩歲半的小寶。
雖然改變了容貌，老頭鬼還是一眼認出了對方，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無法用語言描繪，可他就是知道那個看起來天真無邪的小孩就是當初殺死他和另外兩個女孩的兇手！
“我想殺了他洩憤，可我碰不到他，那姑娘告訴我，我們沒辦法傷害他，因為他已經轉世投胎成了另外一個人，可我們無法忘卻自己的慘死，只好天天跑來他家罵他！”
奧斯卡納悶了：“你能碰到我們，怎麽會碰不到那孩子？”
老頭鬼一楞，隨即激動起來：“你們放開我！我要去報仇！我要去殺了那個魔鬼！”
柳齊費了好大勁才勉強讓老頭鬼冷靜下來，老頭鬼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也不曉得他喘氣幹嘛。
“我以前是碰不到活人的。”老頭鬼說不上是興奮還是郁悶，正因為他從沒碰到過活人，所以在奧斯卡甩符紙到他身上，而他又把符紙撕下來後光想著和這個要收走自己的家夥撕扯，卻忘了自己能夠碰觸活人的事實。
早知如此，他早去找那個兇手拼命了！
“以前碰不到人，今晚突然能碰到了？”程喬不解的目光從老頭鬼身上轉移到奧斯卡那兒，問題八成出在這家夥身上。
奧斯卡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他舉起雙手自證清白：“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今晚去的小寶家，夜裏感覺有陰氣才去了臥室，正看到他站在人家夫妻的床邊罵孩子，我當然不能幹看著，就甩了幾張符紙……”
可他畫符的本事實在不怎麽樣，那些符紙搞不好根本不靈光，被老鬼一掃就落到了地上。
老鬼被奧斯卡打擾了每日罵仇人的習慣，怒從心頭起，又擔心自己真被抓走了就沒辦法報仇了，這才對奧斯卡下了狠手。
柳齊摸著下巴沈思許久，說：“看來時間差不多了。”
奧斯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麽時間差不多了？”
程喬似有所悟，小小聲地問：“你的意思是，他們要報仇了？”
柳齊點頭。
像小寶這種情況，被他前世殺死的人早晚會殺掉他報仇，一方面也是讓逃脫了陰陽輪回法則的人償還本該在投胎前償還的孽債。老頭鬼能在今夜突然碰到活人，不是因為他的怨氣強大到可以凝成實體，而是小寶還債的時間到了。
奧斯卡聽得一楞一楞的，“還有這種說法？”
他們妖精一族對人類的生老病死並不熟悉，雖然絕大多數動物和精怪也是要入輪回的，不過他們自古以來都在扮演“被殺”的角色，並不覺得被殺是什麽大不了的仇，自然也就體會不到這種人家已經轉世還要追著殺的仇怨。
柳齊攤手：“我以前也只是聽我爺爺提過，沒想到還真碰上一個。”
程喬看看老頭鬼，在心底嘆了口氣。
“接下來怎麽辦，放了他嗎？”
人家報仇是天經地義的，天道輪回都不管，他們更管不著。
柳齊也在嘆氣：“只能放了，咱們今晚出手已經牽扯了因果，再阻攔他，怕是要遭報應嘍！”
他邊說邊惡狠狠地瞪了奧斯卡一眼。
奧斯卡很委屈，沒人告訴他嘛！
老頭鬼飄走了，直接從二十幾層樓高的天臺上躍了下去。
三個人齊刷刷地趴在天臺邊上，眼睜睜瞅著老頭鬼的魂體再度變為奶白色，向著小寶家的方向飄去。
程喬的心臟使勁跳了幾下，畢竟三個人裏，只有她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從這麽高的地方跳下去的。
“這一晚上白忙活了，唉……”奧斯卡深深嘆了口氣，緊跟著屁股就被踹了一腳，差點也翻到樓下去。
“你幹嘛啊！今晚打我多少下了，你再這樣我可還手了！”奧斯卡氣鼓鼓地瞪向柳齊。
柳齊毫不示弱：“你還好意思說這話！誰讓你去小寶家的！誰讓你往人家身上貼符紙的！我特麽就不應該管你，讓你被那老鬼打死算了！”
奧斯卡有點心虛，可他今晚被打得那麽慘，心裏委屈著呢。
“你們要是帶著我一起行動，我會一個人跑過去嗎！你看看你看看，我這張臉還能見人嗎！我保證現在自拍一張發到網上，會有無數小姑娘跟著那臭老頭去跳樓！”
柳齊氣不打一處來，照著他屁股再來一腳。
“你自己作死能怨誰，有本事你自拍啊，我看人家小姑娘沒跳樓，你經紀人就先跳樓了！”
經紀人知曉奧斯卡的根底，卻也因為飽受摧殘，整天提心吊膽的。
人家的經紀人只要防著自家藝人不被狗仔拍到親密?不雅?打人等畫面就行了，奧斯卡的經紀人還得防著自家藝人的真身不露餡，要是被人知道奧斯卡其實是個狐貍精……我的媽呀，還不被人抓去解剖了！
奧斯卡頓時萎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經紀人在他耳邊沒玩沒了地念經，自己叨逼叨不算，最後還要去他家裏那邊告一狀。他都這麽大的人了，還整天被經紀人盯著，真是越想越憋屈。
有那麽個瞬間，奧斯卡真想自拍一張，讓他那個跟屁蟲外加告狀精的經紀人去跳樓算了！
“行了，你就是打死他也沒用，咱們只能祈禱這件事盡快結束，千萬別再出亂子了！”程喬少見地當了把和事老，奧斯卡立馬感激地望過來，被她無情地無視了。
柳齊也只是拿奧斯卡撒撒氣，順便讓這個最近又有犯渾趨勢的家夥長長記性，要知道奧斯卡的大哥韓澈當初救他受的傷，現在還沒完全治好呢。
三人打打鬧鬧回了家，一開門就被沙發上的三尊“佛”嚇了個半死。
冥，鄭陽輝，石風華三個罕見地坐在沙發上，直勾勾看向他們。
三人脖子後面嗖嗖冒涼氣，特想退出去把門關上，假裝自己沒回來過。
石風華一句話擊碎了三人美好的幻想：“確認是冤魂報前世仇了？”
柳齊硬著頭皮點頭，順便把奧斯卡推了出去，今晚的事本來很簡單，卻被這個混球攪得一團糟，全是這個家夥的錯！
奧斯卡一改先前的耍賴相，規規矩矩戳在客廳中間。在這三個人面前，他可不好意思耍賴皮。
石風華三個人並不是要責備誰，而是他們三個也沒見識過小寶和老頭鬼這種情況，如今碰上了，自然想問個清楚。
柳齊和程喬將今晚發生的事以及老鬼和小寶前世的恩怨糾葛說了一遍，三人都感嘆——
那句“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果然不是隨便說說的。
欠下的債是要還的，躲得過今天也躲不過明天。
“你們並未阻止老鬼報仇，所以沾染的因果不算大，以後多做好事就可以了。”鄭陽輝微笑著說，三人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點郁悶，這話怎麽聽怎麽像他們殺了人沒償命呢！
……
柳齊先前篩選的三樁委托全部搞定，每個鬼魂背後都隱藏了一段故事，這讓程喬對鬼魂產生了某種興趣，主動跟在柳齊身邊尋找新的委托。
自知闖禍的奧斯卡不敢再搞單獨行動，可他實在心癢癢，只好厚著臉皮整天跟著柳齊和程喬，若是兩人不帶他出門，他就抱著兩人的大腿也不讓他倆走。
兩人被磨得沒辦法，心不甘情不願地同意奧斯卡加入他們，不過所有行動必須聽從他們的指揮，如果奧斯卡敢不聽指揮、單獨行動亂來，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把他踢出“組織”，且永不讓他重新加入。
奧斯卡再三保證自己絕不再犯，否則不用兩人趕他，他自己先從樓上跳下去。
程喬和柳齊嘴角抽了抽——就沖你這話，你這人能靠譜就奇了怪了！
不過他們既然同意奧斯卡加入，各種活動就得知會對方一聲，每天吃完早飯，三個人會聚到樓上的小客廳裏研究接下來要處理哪些委托。
柳齊和奧斯卡守著帖子過濾信息，和回帖人聯系確認鬧鬼是真是假，程喬不擅長這些，轉而去關註崇州本地的新聞，她覺得小寶的死一定會登上新聞。
可連續看了一個禮拜也沒看到幼童慘死的新聞，程喬疑惑了，難道小寶父母知道自家孩子是鬼害死的，就把消息壓下來了？
不對呀！自家孩子被鬼害死了，當父母的就算不把事情曝光，至少也要找他們這幾個曾去抓鬼的人問個清楚，不讓他們負責就已經算好說話了。
程喬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便偷偷溜出家門，來到小寶一家住的小區。
看著老頭老太太坐在活動區聊天，小孩子在廣場上瘋跑，程喬有點後悔，她向來不擅長打探消息，這種事應該讓柳齊來嘛！
可她人都來了，哪有什麽都沒問出來就打道回府的道理！
程喬深吸口氣，調整了個自認為自然的表情，默默坐到了那群老頭老太太中間。
兩歲半的孩子慘死，無論死因是什麽都會成為小區的熱點，程喬相信她一定能從這些大爺大媽口中聽到點消息。
然而現實恰恰相反，她聽了兩個小時也沒聽到一句話和“小寶”“鬧鬼”有關。
奇怪，實在太奇怪了。
程喬決定親自去小寶家一趟。
門打開的一瞬間，程喬楞住了，先前想好的上門借口也被她忘到了腦後。
因為她看到了那位年輕媽媽，以及她懷裏抱著的孩子。
小寶還沒死！
“是程小姐呀，快進來！”年輕媽媽熱情地招呼程喬進屋，程喬的嘴唇顫了顫，卻什麽都沒說。
怪不得沒有新聞，也沒有鄰居討論，小寶根本就沒死！
可這不合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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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老頭很可能死於小寶前世之手，他要追問老鬼的來歷勢必繞不過這一段，讓這對年輕夫妻知曉自己的孩子前世是個殺人犯，而且沒償還完罪孽就跑來投胎，要不了多久還會被這些前世的債主給殺死什麽的，太殘忍了。
“這位先生，咱們借一步說話可好？”柳齊恭敬地抱了抱拳。
老頭鬼吹胡子瞪眼，拿冒煙的拐棍指了指柳齊的鼻子，氣哼哼地說：“我不想跟你說話，滾蛋！”
柳齊：“……”本少爺也是個暴脾氣來著，老子尋思你年紀大了，尊敬尊敬你，可你把當老子是個軟柿子是不是就過分了！
柳齊很生氣，他左手抓符紙，右手抓住奧斯卡的肩膀，在奧斯卡轉頭看向他的瞬間，將人扔了出去。
眨眼就來到老頭眼前的奧斯卡：“……”柳齊我?日你仙人板板！
老頭鬼也沒想到柳齊會來這麽一手，防備地後退半步，同時舉起拐棍照著奧斯卡的肚子就是一下子。
老頭鬼比奧斯卡矮了一頭多，奧斯卡又保持著前沖的姿勢，老頭鬼這一拐杖毫不意外地紮偏了，正紮在奧斯卡某不可言說的部位。
奧斯卡：“……”
柳齊：“……”
程喬：“……”
老頭鬼：“……”
老頭鬼顯然也沒想到自己一拐杖會紮在這麽玄幻的部位，見奧斯卡那張比自己少不了多少褶子的臉漸漸扭曲成一團，他也莫名覺得某部位有點疼。
“……我……艹……你……大……爺！”奧斯卡這話罵的是柳齊，可他的眼睛盯著的是近在咫尺的老鬼。
雖然先前被打得夠嗆，奧斯卡卻沒真正發火兒，老頭鬼那幾下子打得不輕，可他的自愈能力也不是鬧著玩的，身上的傷看著挺重，實際休息兩天就能痊愈，所以他壓根不放在心上，也沒認真對敵。
誰讓對方是老人家呢，他就當尊老敬老了。
這會兒關鍵部位受創，奧斯卡可不幹了。他要是被這一拐棍杵廢了，幾千萬排隊等著給他當媳婦兒的少女們不就集體失戀了麽，他不為自己的性福著想，還得為那些幻想嫁給他的粉絲們想呢！
“你個老不死的，給你臉你不要，那我就把你這張老臉給你撕下來！”奧斯卡發了狠，一個虎撲將老頭撞翻在地，騎在他身上照著老頭鬼的臉就是一頓拳擊。
程喬在旁邊看得觸目驚心，這家夥能反抗啊？那剛才怎麽還被人家打得跟孫子似的呢！
柳齊倒是不意外，自己這個發小有幾斤幾兩他心裏清楚得很。論天賦，奧斯卡絕對你在自己之上，畢竟狐貍精再怎麽得天獨厚也是要靠修煉來提升自身修為的，不像他們僵屍，更多是依靠自身體質的優勢闖出一片天。
奧斯卡從小是被各種丹藥養大的，他再怎麽吊兒郎當，修為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對付觸摸不到的鬼或許沒轍，但像老鬼這種能觸摸的鬼，尤其是男鬼，奧斯卡就是打不贏也不至於輸太慘。
程喬心肝都開始顫抖了：“咱們要不要去攔一下，我感覺那老頭快被他打死了！”
老頭鬼的身體本來是奶白色的半透明狀，深夜看來和活人差不多，可現在卻淡薄許多，仿佛隨時都會消散一般。
柳齊也發現了這一點，急忙奔過去拉住還要揍人的奧斯卡，將人強拽起來。
奧斯卡的氣還沒順，看向老鬼的眼神跟要吃人差不多。
“小喬，你把他拖到外面去，別打擾人家休息。”柳齊轉頭對程喬說。
程喬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驚悚。
柳齊認真地點頭。
這老鬼八成被打懵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自己是個鬼，等他想起自己是鬼，變回活人碰觸不到的狀態，他和奧斯卡可就徹底派不上用場了。
可如今的程喬同樣指望不上，他們必須速戰速決。
程喬打心眼裏畏懼老鬼，畢竟誰看了老鬼暴打奧斯卡的兇狠勁兒都會心有餘悸，可柳齊正控制著發狂的奧斯卡，的確騰不出手。
使勁咽著口水，程喬假裝鎮定地來到老鬼跟前，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老爺爺你好啊，我不是故意要拖你的，你也聽到了，是那個人讓我把你拖出去的，你要是發飆想打人就去打他吧！”
被賣的柳齊：“……”
正和柳齊撕扯的奧斯卡：“哈哈哈哈哈！”
柳齊沒好氣地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你還有臉笑，這些事都是你惹出來的！”
他轉頭對看呆了的年輕夫婦抱歉地說：“讓你們見笑了，今晚應該沒事了，你們放心睡吧。”說完拉著奧斯卡離開房間。
程喬可不想一個人跟這個脾氣暴躁的老頭鬼相處，急忙抓住老頭鬼的一只腳，十分彪悍地將鬼給拖出了門。
老頭鬼：“……”
全程不在狀態的夫妻倆：“……”
他們做夢呢吧？一定是！哪有抓鬼抓得如此玄幻的！
三人一鬼魚貫離開，柳齊先前已經觀察過環境，大半夜的，他們去哪兒都不方便，幹脆上了頂樓天臺。
等程喬把老鬼拖上天臺，柳齊立刻在老鬼身上貼了幾道符紙，其中一道還是石風華親手制作的，威力比他自己畫的強太多。
沒辦法，他可不想再看一遍鬼把符紙扯下來的場面了。
被符紙貼得像粽子的老頭鬼頓時尖叫起來，柳齊扣了扣耳朵，沒好氣地吼了一嗓子：“叫什麽叫，又沒傷著你！”
老頭鬼不甘示弱：“要是你怕蛇，我在你旁邊放一堆蛇，然後告訴你這些蛇不會咬你的，你害怕不！”
柳齊：“……”
“少特麽廢話，你又想挨揍了是不是！”奧斯卡挽起袖子二度往前沖，被柳齊沒好氣地扯回來。
柳齊鼻子快氣歪了：“你能不能不添亂了！能好好幹活就老實一會兒，不行我就把你從這兒扔下去，才二十幾層而已，你也摔不死。”
奧斯卡憤憤不平地沖老鬼“哼”了一聲，退到旁邊當吃瓜群眾去了。
柳齊表情一變，整個人仿佛成了個變態。他陰惻惻地蹲到老鬼旁邊，迎著對方探究的眼神，冷冷地問：“說吧，你為什麽出現在那裏，又為什麽要罵那個孩子？”
“孩子？我呸！”本來有點忌憚的老鬼再次瞪圓了雙眼，惡狠狠地啐了一口，“那是個魔鬼！他不配做人！”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柳齊和程喬的心還是狠狠地沈了下去。
看來他們的推測是真的。
“那個混蛋殺了那麽多人，所有被他殺死的人都還徘徊在人間，那個殺人魔卻可以重新做人！為什麽！憑什麽！”
老頭鬼越說越激動，兩只眼睛布滿了血絲，黑色的瞳孔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滲人的白色眼仁。
這是要暴走啊！
柳齊心頭一凜，急忙又在老頭鬼腦門上貼了道符紙。
老鬼身體一震，天臺上刮起一陣陰寒的風。
程喬抱著肩膀抖了抖，忍不住問：“你能詳細說說你們過去的事嗎？”
殺了不止一個人的兇手，在如今這個信息極速流通的時代裏還是很好查的。
“那個混蛋，他就是個混蛋！”老頭鬼被符紙克制，卻還是難忍心頭的怒火，破口大罵了十分鐘才進入主題。
奧斯卡揉揉震得生疼的耳膜，不管這個老頭鬼和那個叫小寶的孩子有怎樣的恩怨，這一刻他都同情那個孩子——
一個話還說不利索的娃碰上個比唐僧還話癆的老頭，誰比較慘，一目了然啊！
“三年了，我已經在這世間游蕩了三年！”老鬼長嘆一聲，臉上露出濃濃的疲憊與無奈。
三年前，他還是個活人，像每個退休老人那樣，早上去公園遛彎，晚上在小區廣場那兒看大媽們跳廣場舞，沒事的時候溜溜鳥下下棋，生活要多愜意有多愜意。在大多數人仍對死亡保有最大程度的恐懼和敬畏的年代裏，他的悠閑顯得那麽灑脫超然。
“人到了歲數啊，生死這事就看開了……可我怎麽都不會想到我會死得那麽慘！”老頭鬼淡然的眼神瞬間變得憤怒，整張臉跟著扭曲起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智的誰都沒有說話，還能說什麽呢，他們又沒慘死過。
老頭鬼說，那段時間他家跟前的公園發生了一起兇殺案，被害人是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妙齡女郎，那天下班晚了抄近路從公園中穿行而過，卻沒想到省下來的這幾步路成了她的奪命鎖鏈。
老頭鬼平時常去那個公園散步晨練，那天早上他兒子兒媳著急出差，所以他先送孫子去學校，這才來到公園。
他到公園的時候，休息區已經圍了好大一群人，老頭鬼找到相熟的夥伴，這才知道公園裏出了命案，警方正在勘察現場。
“那個女孩死得慘啊，我就遠遠瞥了一眼，她那身上啊，全是傷口，血流了一地……”想起那個場景，老頭鬼還是止不住地嘆息，他這一輩子過得很平順，從未想過這種只發生在電視劇裏的情節會真實地出現在他周圍。
女人的死在周圍造成了不小的轟動，老頭鬼和他的夥伴們也暫停了早晚的遛彎活動，盡量避免去那個公園。
可血腥的災難沒有因此而結束，老頭鬼成了那兇手的第二個目標。
“那天下雨，我吃完早飯就在客廳裏看電視打發時間，我孫子放假了，他爸和他媽帶著他去串門，沒在家，幸虧沒在家啊……”
老頭鬼怎麽都沒想到家家戶戶安裝的防盜門會那麽脆弱，居然無聲無息就被人弄開了，他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他的身上就多了幾道猙獰的傷口。
再怎麽看破生死的人突然遭受這樣的事都會亂了分寸，老頭鬼也不例外，他來不及去看兇手的樣子，他只想逃離，逃離那個魔鬼，逃離這個讓他充滿了歸屬感的家。
可那個兇手顯然不打算放過他，他掙紮著往外爬一步，背後就會多一道傷口，對方不急於殺掉他，而是單純在享受折磨他的過程。
“我不曉得自己挨了多少刀，只知道到最後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他每一刀落下來，我都能聽到皮肉被割開的聲音，那種絕望……你們能想象那種絕望嗎？”
老頭鬼嘶吼著，三人愈加沈默。
那樣的場面，他們只是想一想就頭皮發麻，實在不敢想親身經歷著是怎樣的感受。
“後來我實在堅持不住，我好累，好困，我知道，只要我閉上眼就再也睜不開了，可我寧願快點死去，那一刻，我人生第一次覺得活著是一種折磨。”
老頭鬼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時候咽氣的，當他呈鬼魂狀出現在自家客廳時，兇手早已離開，客廳只剩下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那是他的屍體。
看著那血肉模糊的人，老頭鬼抑制不住地顫抖，他想尖叫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他就那麽看著自己的兒子兒媳帶著孫子回家，一開門看到的，是開始腐爛的他。
兒媳被嚇暈，兒子捂著孫子的眼睛退出房間報警，警察來勘察現場，門口圍了好多鄰居，一張張熟悉的臉上滿是驚恐……
“我從未想過人死之後會變成鬼，直到我自己變成了鬼……”老頭鬼的嘴角溢出苦笑。
老頭鬼對兒孫沒有執念，何況他更擔心已經被自己屍體嚇得半死的子孫再被自己的鬼魂嚇到，所以他離開了家，跟著擡走他屍體的警察一並離開了。
他想親眼見證警察抓住害死他的兇手。
案子的調查並不順利，他眼睜睜地看著警方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卻還是一無所獲，七天之後，就在他依照本能回家最後一次探望兒孫的那天夜裏，第三個受害者出現了。
那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被發現時全身被砍得不成樣子，修長纖細的手指散落在她屍體的周圍，仿佛枯敗脫落的樹葉。
老鬼跟著警方到達現場，看到那個年紀輕輕、還沒正式開始人生的女孩就那麽躺在那裏，心裏的憤怒到達了頂點，他不想再依靠警方去破案抓人，他要親手找出那個害死他，害死那兩個年輕女孩的混蛋殺人魔！
他死守著那個女孩的屍體，他相信自己能變成鬼，那個女孩同樣可以，到時他們兩個受害者可以聯起手來，一起抓那個殺害他們的兇手。
可他等了兩天也沒見女孩的鬼魂出現，失望之下，老頭鬼離開警局，他清楚，那個殺人魔不會罷手，再不找到他，還會有更多受害者出現。
在警局的這些日子，老頭鬼掌握了警方所有調查細節，他按照警方推測的兇手作案區域挨片尋找，日夜不停地尋找，哪怕被陽光曬會非常痛苦，他也從未停下腳步。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找到了那個兇手，在那個兇手再次行兇的時候。
“我撲了上去，想制止他行兇，可不知道為什麽，我從他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撲空的老頭鬼不甘心地二次沖上去，可他還沒碰到兇手，兇手就被他要襲擊的女孩一腳踹翻，老頭這才意識到女孩不簡單，拳腳功夫很厲害。
兇手顯然也沒想到女孩會這麽厲害，眼見打不過，兇手慌不擇路地逃竄，好巧不巧被一輛夜行的卡車撞上了天。
兇手就這麽死了，在老頭鬼看來，兇手的死亡一點痛苦都沒有，憑什麽他們這些受害者承受了無盡的折磨才斷氣，這個耳膜卻可以死得這麽輕松！
更讓老頭鬼無法接受的是兇手咽氣的瞬間，他的魂魄離開身體，沒等老頭鬼有所行動便化成一道青煙鉆入了地下，再也找不見了。
“一開始我以為他看見我了，嚇得鉆進地下，我想追他，可我嘗試了許多次都鉆不下去……”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老頭鬼都在兇手被撞死的區域活動，他覺得兇手的鬼魂早晚會出來，那時他就可以報仇了。
“我這一等就等了兩年，兩年的時間，我忍受著風吹日曬，身體越來越虛弱，我知道自己要死了，人死了會變成鬼，那鬼死了是不是什麽都不剩了？這兩年來，我見過好幾個死去的人變成了鬼，他們和我一樣在人間游蕩著，幾天之後化為一道煙鉆入了地下，看得多了，我突然明白了，他們是去投胎了。”
“那個兇手也去投胎了！憑什麽！我這個受害者還在人間游蕩，還在苦苦追尋兇手的蹤跡！他為什麽可以直接去投胎！為什麽！這不公平！”
老頭鬼開始了新一輪的咆哮，這一次，沒人表現出不耐煩，他們都被老頭鬼的經歷震撼了。
“我恨！我怨！我整日在兇手消失的地方往地下鉆，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找到他，我要報仇，我要為自己報仇！我要為那些慘死的孩子們報仇！”
隨著老頭鬼的怒號，他的魂體重新凝實起來，看來正是這個信念支撐著他，他才沒有在歲月的洗禮中煙消雲散。
“我知道，我沒法去投胎，也找不到兇手，可我不甘心，所以我開始在兇手出沒過的每個地方游蕩，上個月，我在那個公園裏看到了個姑娘，我一眼就認出了她，是那個被兇手殺死女孩！”
這是老頭鬼死亡的三年裏頭一次看到和兇手有關的“人”，立刻激動地沖上去打招呼，那個女鬼不認識老頭，聽對方說完經歷後才放下防備，並告訴老頭鬼一個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的消息——
她找到那個兇手的轉世了。
那個女鬼領著老頭鬼來到小寶家，見到了兩歲半的小寶。
雖然改變了容貌，老頭鬼還是一眼認出了對方，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無法用語言描繪，可他就是知道那個看起來天真無邪的小孩就是當初殺死他和另外兩個女孩的兇手！
“我想殺了他洩憤，可我碰不到他，那姑娘告訴我，我們沒辦法傷害他，因為他已經轉世投胎成了另外一個人，可我們無法忘卻自己的慘死，只好天天跑來他家罵他！”
奧斯卡納悶了：“你能碰到我們，怎麽會碰不到那孩子？”
老頭鬼一楞，隨即激動起來：“你們放開我！我要去報仇！我要去殺了那個魔鬼！”
柳齊費了好大勁才勉強讓老頭鬼冷靜下來，老頭鬼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也不曉得他喘氣幹嘛。
“我以前是碰不到活人的。”老頭鬼說不上是興奮還是郁悶，正因為他從沒碰到過活人，所以在奧斯卡甩符紙到他身上，而他又把符紙撕下來後光想著和這個要收走自己的家夥撕扯，卻忘了自己能夠碰觸活人的事實。
早知如此，他早去找那個兇手拼命了！
“以前碰不到人，今晚突然能碰到了？”程喬不解的目光從老頭鬼身上轉移到奧斯卡那兒，問題八成出在這家夥身上。
奧斯卡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他舉起雙手自證清白：“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今晚去的小寶家，夜裏感覺有陰氣才去了臥室，正看到他站在人家夫妻的床邊罵孩子，我當然不能幹看著，就甩了幾張符紙……”
可他畫符的本事實在不怎麽樣，那些符紙搞不好根本不靈光，被老鬼一掃就落到了地上。
老鬼被奧斯卡打擾了每日罵仇人的習慣，怒從心頭起，又擔心自己真被抓走了就沒辦法報仇了，這才對奧斯卡下了狠手。
柳齊摸著下巴沈思許久，說：“看來時間差不多了。”
奧斯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麽時間差不多了？”
程喬似有所悟，小小聲地問：“你的意思是，他們要報仇了？”
柳齊點頭。
像小寶這種情況，被他前世殺死的人早晚會殺掉他報仇，一方面也是讓逃脫了陰陽輪回法則的人償還本該在投胎前償還的孽債。老頭鬼能在今夜突然碰到活人，不是因為他的怨氣強大到可以凝成實體，而是小寶還債的時間到了。
奧斯卡聽得一楞一楞的，“還有這種說法？”
他們妖精一族對人類的生老病死並不熟悉，雖然絕大多數動物和精怪也是要入輪回的，不過他們自古以來都在扮演“被殺”的角色，並不覺得被殺是什麽大不了的仇，自然也就體會不到這種人家已經轉世還要追著殺的仇怨。
柳齊攤手：“我以前也只是聽我爺爺提過，沒想到還真碰上一個。”
程喬看看老頭鬼，在心底嘆了口氣。
“接下來怎麽辦，放了他嗎？”
人家報仇是天經地義的，天道輪回都不管，他們更管不著。
柳齊也在嘆氣：“只能放了，咱們今晚出手已經牽扯了因果，再阻攔他，怕是要遭報應嘍！”
他邊說邊惡狠狠地瞪了奧斯卡一眼。
奧斯卡很委屈，沒人告訴他嘛！
老頭鬼飄走了，直接從二十幾層樓高的天臺上躍了下去。
三個人齊刷刷地趴在天臺邊上，眼睜睜瞅著老頭鬼的魂體再度變為奶白色，向著小寶家的方向飄去。
程喬的心臟使勁跳了幾下，畢竟三個人裏，只有她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從這麽高的地方跳下去的。
“這一晚上白忙活了，唉……”奧斯卡深深嘆了口氣，緊跟著屁股就被踹了一腳，差點也翻到樓下去。
“你幹嘛啊！今晚打我多少下了，你再這樣我可還手了！”奧斯卡氣鼓鼓地瞪向柳齊。
柳齊毫不示弱：“你還好意思說這話！誰讓你去小寶家的！誰讓你往人家身上貼符紙的！我特麽就不應該管你，讓你被那老鬼打死算了！”
奧斯卡有點心虛，可他今晚被打得那麽慘，心裏委屈著呢。
“你們要是帶著我一起行動，我會一個人跑過去嗎！你看看你看看，我這張臉還能見人嗎！我保證現在自拍一張發到網上，會有無數小姑娘跟著那臭老頭去跳樓！”
柳齊氣不打一處來，照著他屁股再來一腳。
“你自己作死能怨誰，有本事你自拍啊，我看人家小姑娘沒跳樓，你經紀人就先跳樓了！”
經紀人知曉奧斯卡的根底，卻也因為飽受摧殘，整天提心吊膽的。
人家的經紀人只要防著自家藝人不被狗仔拍到親密?不雅?打人等畫面就行了，奧斯卡的經紀人還得防著自家藝人的真身不露餡，要是被人知道奧斯卡其實是個狐貍精……我的媽呀，還不被人抓去解剖了！
奧斯卡頓時萎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經紀人在他耳邊沒玩沒了地念經，自己叨逼叨不算，最後還要去他家裏那邊告一狀。他都這麽大的人了，還整天被經紀人盯著，真是越想越憋屈。
有那麽個瞬間，奧斯卡真想自拍一張，讓他那個跟屁蟲外加告狀精的經紀人去跳樓算了！
“行了，你就是打死他也沒用，咱們只能祈禱這件事盡快結束，千萬別再出亂子了！”程喬少見地當了把和事老，奧斯卡立馬感激地望過來，被她無情地無視了。
柳齊也只是拿奧斯卡撒撒氣，順便讓這個最近又有犯渾趨勢的家夥長長記性，要知道奧斯卡的大哥韓澈當初救他受的傷，現在還沒完全治好呢。
三人打打鬧鬧回了家，一開門就被沙發上的三尊“佛”嚇了個半死。
冥，鄭陽輝，石風華三個罕見地坐在沙發上，直勾勾看向他們。
三人脖子後面嗖嗖冒涼氣，特想退出去把門關上，假裝自己沒回來過。
石風華一句話擊碎了三人美好的幻想：“確認是冤魂報前世仇了？”
柳齊硬著頭皮點頭，順便把奧斯卡推了出去，今晚的事本來很簡單，卻被這個混球攪得一團糟，全是這個家夥的錯！
奧斯卡一改先前的耍賴相，規規矩矩戳在客廳中間。在這三個人面前，他可不好意思耍賴皮。
石風華三個人並不是要責備誰，而是他們三個也沒見識過小寶和老頭鬼這種情況，如今碰上了，自然想問個清楚。
柳齊和程喬將今晚發生的事以及老鬼和小寶前世的恩怨糾葛說了一遍，三人都感嘆——
那句“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果然不是隨便說說的。
欠下的債是要還的，躲得過今天也躲不過明天。
“你們並未阻止老鬼報仇，所以沾染的因果不算大，以後多做好事就可以了。”鄭陽輝微笑著說，三人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點郁悶，這話怎麽聽怎麽像他們殺了人沒償命呢！
……
柳齊先前篩選的三樁委托全部搞定，每個鬼魂背後都隱藏了一段故事，這讓程喬對鬼魂產生了某種興趣，主動跟在柳齊身邊尋找新的委托。
自知闖禍的奧斯卡不敢再搞單獨行動，可他實在心癢癢，只好厚著臉皮整天跟著柳齊和程喬，若是兩人不帶他出門，他就抱著兩人的大腿也不讓他倆走。
兩人被磨得沒辦法，心不甘情不願地同意奧斯卡加入他們，不過所有行動必須聽從他們的指揮，如果奧斯卡敢不聽指揮、單獨行動亂來，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把他踢出“組織”，且永不讓他重新加入。
奧斯卡再三保證自己絕不再犯，否則不用兩人趕他，他自己先從樓上跳下去。
程喬和柳齊嘴角抽了抽——就沖你這話，你這人能靠譜就奇了怪了！
不過他們既然同意奧斯卡加入，各種活動就得知會對方一聲，每天吃完早飯，三個人會聚到樓上的小客廳裏研究接下來要處理哪些委托。
柳齊和奧斯卡守著帖子過濾信息，和回帖人聯系確認鬧鬼是真是假，程喬不擅長這些，轉而去關註崇州本地的新聞，她覺得小寶的死一定會登上新聞。
可連續看了一個禮拜也沒看到幼童慘死的新聞，程喬疑惑了，難道小寶父母知道自家孩子是鬼害死的，就把消息壓下來了？
不對呀！自家孩子被鬼害死了，當父母的就算不把事情曝光，至少也要找他們這幾個曾去抓鬼的人問個清楚，不讓他們負責就已經算好說話了。
程喬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便偷偷溜出家門，來到小寶一家住的小區。
看著老頭老太太坐在活動區聊天，小孩子在廣場上瘋跑，程喬有點後悔，她向來不擅長打探消息，這種事應該讓柳齊來嘛！
可她人都來了，哪有什麽都沒問出來就打道回府的道理！
程喬深吸口氣，調整了個自認為自然的表情，默默坐到了那群老頭老太太中間。
兩歲半的孩子慘死，無論死因是什麽都會成為小區的熱點，程喬相信她一定能從這些大爺大媽口中聽到點消息。
然而現實恰恰相反，她聽了兩個小時也沒聽到一句話和“小寶”“鬧鬼”有關。
奇怪，實在太奇怪了。
程喬決定親自去小寶家一趟。
門打開的一瞬間，程喬楞住了，先前想好的上門借口也被她忘到了腦後。
因為她看到了那位年輕媽媽，以及她懷裏抱著的孩子。
小寶還沒死！
“是程小姐呀，快進來！”年輕媽媽熱情地招呼程喬進屋，程喬的嘴唇顫了顫，卻什麽都沒說。
怪不得沒有新聞，也沒有鄰居討論，小寶根本就沒死！
可這不合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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